比起读书考试的日子,廖雪鸣觉得一个月一千八的生活也不是很难捱,少吃一点饭就是了。
他捏着纸张,一番挣扎后,鼓起勇气问:“我不想上学,能换种别的方法吗,我肯定听。”
陆炡冷冷一笑,“不行。”
两人的对话被一旁的男家长听了去,感同身受道:“我家这个也是,高中都差点没念完,今天带他来这费了好大的劲儿。”
他看陆炡岁数不大的样子,“你是这孩子的”
陆炡推了下眼镜,“算是——”
“哥”这个字的音节还没发出来,对方接着问:“叔叔吧?”
唇角几不可察向下,检察官没再理他。
他毫无眼力见地继续追问:“大兄弟给你侄子报的什么专业啊,听说民政院的电气自动化挺厉害”
此时咨询室的门从内推开,有人喊:“三十一号,殡葬专业,廖雪鸣。”
被点到名的廖雪鸣站起身,举了举手,“是我。”
“行,和家长一块进来吧。”
等他们进了办公室,关上门那刻男家长跟旁边人窃窃私语:“竟然给孩子选和这死人打交道的专业”
“听说这行工资高,现在就业太困难。”
“就是一个月挣两万也不行啊,这哪门子叔叔”
因廖雪鸣的户籍在县城本地,中专专业对口。可以选择殡葬专业的成人大专,与暑期后的应届学生一同入学。
考虑在职原因,报考老师给的建议是线上加线下的学分模式。一周需要到校上一次课,其余完成线上考试即可。
最后报考老师委婉地说,这种情况的学费会比普通学生高一些。
她笑笑,“不过对于成年人想提升学历水平,增加专业技能来说还是很有用的。我们民政学院向来求真务实,绝不会只教授一些无用的理论课。”
陆炡翻着学校介绍手册,的确殡葬专业的介绍内容,比其他为了吸引学生设立的新课程更详实可靠。
他低头问旁边坐着的廖雪鸣,轻声问:“你觉得怎么样?”
“啊?”廖雪鸣挠着后背,摇头,“我也不知道。”
为了争取绩效,女老师连忙递给陆炡笔和纸,“我们的报名时间是下周五截止,家长可以留一下电话,后续有什么问题及时问我。”
短暂成为廖雪鸣“家长”的陆炡,名正言顺地留下自己的号码。
出了校门,廖雪鸣突然提出要请他喝饮料。陆炡勉强同意,跟着他进了附近的冷饮店。
廖雪鸣点了杯杨枝甘露,给自己要了杯咖啡。
看他踮脚坐在高脚凳,轻轻晃动身体。和听到要给他报学校时两模两样,心情很不错的样子。
“怎么,想通了?”陆炡好整以暇,“立志不再做文盲,当学习小博士了?”
吸饮料的廖雪鸣鼓着腮帮子,摇了摇头。
“那你在这独自开朗什么”
廖雪鸣似乎有些不好意思,又挠挠后颈,“刚才那个老师,好像认为陆检察官是我的家人。”
他垂下眼睛,唇角却上扬,轻声说:“自从师父去世以后,我已经很久没有家人在身边的感觉了。”
陆炡一愣,伸手捏了下他的脸颊,“又装乖。”
知道对方娇气,没有用力气,他也没喊痛。
廖雪鸣摸了摸被触碰过的脸,犹豫了一会儿,说:“我可以问您一个问题吗?”
“嗯。”
“您是不是学历很高?”
“还好。”
“那学习成绩是不是也很好”
“凑活。”
陆炡喝了口咖啡,黏腻的速溶饮料味,他微微敛眉,“到底想问什么?”
廖雪鸣思忖片刻,缓缓告诉检察官:“从六七岁我有记忆开始,就和师父跑村子,各家各户入殓。”
一开始廖雪鸣跟在师父后头,瘦弱矮小的身体背着沉重的包。
长了几岁,开始替逝者盖衾单,钻进里面擦身体。
再到后来渐渐学会给遗体按摩,缓解僵硬;穿寿衣,抹粉,描眉,点唇,梳理头发。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