忽然传来一句:“宁二姑娘到。”
不知是那声高呼太过响亮,还是来人的声名过于震耳欲聋,通报声还未落地,原充斥着各种耳语的宴席顿时变得鸦雀无声,连针落的声音都能听得格外分明。
“哒哒哒……”
一阵清脆的声音萦绕在耳畔,那是长靴踩在石板的响声,孟榆微微惊诧。
她仿佛记得,通报时说的来人是位姑娘,既是千金小姐,穿的纵非是织锦的翘头履,亦应当是小巧精致的绣花鞋。
在这时代,千金小姐们走路时,被教导得莲步款款,袅娜生姿,浑身须得散出一种女子独有的娇媚柔软之态。
然那踩在石板上的声音,却沉稳有力,缓慢坚定,叫人听了去,倒隐隐觉得此间生出一股飒爽之感。
孟榆心生好奇,按捺不住好奇心从碗里抬首,循着声源处望去。
来人身形匀称,眼神柔和中却裹挟着一丝凌厉,那巴掌大的脸虽不似其他女子般细腻光滑,却独有几分说不清的明丽缱绻,梅子青锦袍裁剪得恰到好处,行走间衬得她果有飒爽之姿。
她外罩一身同色系长衫,腰间束着粉青革带,犹似瀑布般的长发垂落腰间,发间别着一根翠色竹簪,竹簪尾端坠着一个小小的白色象牙,象牙雕刻得别致精巧,除了这个,其周身再无别的饰物。
孟榆看得微怔。
来人走到纪氏面前行了一礼,纪氏笑着同她寒暄两句,便要着人去安排位置,不想那人却回首而立,指了指孟榆所在的位置,莞尔道:“夫人不必麻烦,那儿空了个位子,小女坐那儿便好。”
纪氏嘴角轻扯,面上浮现一抹浅淡笑意,语调冷淡疏离:“且不说你是宁将军的亲妹妹,单说姑娘对朝廷立下的赫赫战功,我亦断不能将姑娘安排在那般角落。”
宁穗迎着笑:“我瞧着那位子挺好,临近荷池,清香扑鼻。”
众人的视线随着宁穗所指,齐齐落到孟榆身上,孟榆正觉无所适从,一道柔和又有厚度的嗓音自耳旁传来:“宁二姑娘所言有理,母亲也给我们在对面安排一桌吧!”
赤乌西坠,余晖晕染在卷翘的檐角,顺着地面,逶迤而行,绘出一片绚烂的彩色画面。
“吱呀!!!”
紧闭的木门发出轻微声响,楮泽身披暮色急匆匆走进来,径直推开虚掩的房门,沉声回:
“公子,暗卫来报,姑娘的本名叫孟榆,而非她杜撰的孟嫣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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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2章 三合一
猜测被证实的一刹间,背对暮色的男人正握着茶盏,手背顿时暴起层层青筋,五指关节因过于用力而微微泛白,似强压着滔天怒意。
他从前不是没有往这方面想过,不过是因为心底仍隐隐抱着几分期望,期望她待他还有一点点真心,哪怕这真心里面只有半分也是好的。
可如今,她连给他的名字都是假的,他平生第一次付出的真心便被她当作烂泥般践踏在脚底,真真可笑!
他还能对她期望什么?
“据暗卫来报,姑娘是秘书少监孟砚清的庶女,排行老三,因不能说话,兼之性子怯懦,在家中并不受宠。”楮泽顶着摁到心口的气压,继续回禀暗卫递来的消息。
话音刚落,陆修沂凉凉一笑,眸里映出杯底的残渣,低醇的嗓音似浸透寒霜:“她性子怯懦?爷倒瞧不出来,说她是个刁滑狡诈、忘恩负义的撒谎精还差不多。”
待回了上京,他势必要将她碾成茶渣。
让她求生不得,求死不能。
楮泽垂首在旁站着,半天都没敢接上一个字儿。
满腔怒火无处发泄,陆修沂狠狠摩挲着杯壁,连指腹被烫红亦丝毫未觉。忽然间,他似想到了什么,抬首问:“快马加鞭的话,离上京还有几日路程。”
他已经迫不及待要见到她了。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