四个盛满暗红色液体的高脚杯相碰,菲雅将话题绕了回来:“你有什么阴暗的想法吗?说来听听呗。”
这话是询问程晚宁的。
她抿了口葡萄酒,醉酒爬上脸颊的红晕:“可多了,我没几个想法是正常的。”
“比如?”
程晚宁大概是喝醉了,说出的话逐渐变得口无遮拦,没了平日的遮掩:
“如果我喜欢一个人,我会在他最爱我的那一年杀掉他。”
毫无逻辑的句式,让菲雅不禁怀疑自己的耳朵和理解能力:“你不是喜欢他吗?两情相悦的话,为什么还要在他最爱你的时候杀掉他?”
“我不相信世界上有永恒的两情相悦,与其担惊受怕他会离开,不如让时间停滞在最相爱的那一年。从某种意义上来说,活人和死人没有区别。”
程晚宁不懂得健康的爱,只有一贯的精神病做派。她不需要克己复礼和善良大度,极端便是全部的真实写照。
她就是那么可恶的人。
因为害怕对方嘴里蹦出伤人的话,宁愿先一步把他毒成哑巴。
如果不能占据某个鲜活的心脏,坏死也是一样的。
她不在意自己的爱人是死是活,就像人们信仰神明,因为它是虚无缥缈、又无具象化的存在,所以高高在上、触不可及。
倘若她真的爱一个人,就该把他杀了,当成信仰去供奉。
作为歉礼,她会和他共享一颗心脏。
菲雅困惑地问:“可是爱一个人,难道不应该希望他快乐吗?”
爱是尊重,是无私,是克制,这是人们最常用的说法。
可事实真的如此吗?
爱一个人到极点,会甘心停留在祝福对方幸福的那一秒吗?
“人是最喜欢装理性的生物,他们把自己标杆为高级动物,为了体现自己的大度和善良,说着心口不一的祝福。”程晚宁撩起耳边的碎发,嗤笑一声,“但你真以为——他们是这样想的吗?有几个人从始至终没有过阴暗面,没有产生过风水轮流转的想法?”
女生以一种绝对高贵的姿态坐在沙发中央,酒杯举在面前轻轻摇晃,浓郁的红酒在杯中流转。
她毫不留情地解读着人性的阴暗面,却又偏偏让人无法反驳。
因为那些看似荒诞的言论,实际上都来源于真理——
人类无法否认的阴暗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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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下无人的夜,喧嚣变得烂俗。
在酒精的加持下,程晚宁意识逐渐有些恍惚。
她酒量一般,交替着喝了几杯葡萄酒和鸡尾酒,便抵挡不住浓烈的醉意睡去。
不知过去多久,熟睡的人于卡座边缘睁开双眼。四周依旧是熟悉的包厢,却比晚上空旷了许多。
程晚宁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,不经思考地脱口而出:“菲雅、索布……他们人呢?”
朱赫泫作为唯一的在场人回答:“回家了。菲雅走之前想把你叫醒,但你睡得太死,怎么喊都没动静。”
她扫了一眼手机横幅的时间,拎起遗落在一边的小包,跟他道别:“时间不早了,既然他们都走了,那我也该回家了。”
顺着她的话,朱赫泫有意无意地打探:“我记得上次送你回家的时候,你说你搬家了,还是那个亲戚家吗?”
他知道程家总共有哪些人,除去程晚宁的父母和爷爷,剩下的也就只有她表哥和她叔叔。
而她表哥和父亲是出了名的关系不合,不可能住在一起,上次家长会又是表哥到场。所以目前看来,抚养她的只能是那个人。
程晚宁苦恼地答:“是的,虽然我更想一个人住,但表哥非要我搬过去。”
“是上次家长会的那个人吗?”
她点了点头,颇为惊讶道:“你居然还记得他。”
朱赫泫缄默一笑,鹰似的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她,眸底藏匿的恶劣化为晦暗不清的阴影。
他当然记得。
谁能不认识名声在外的程砚晞呢?
“那他……”
开口的下一秒,包厢大门被人毫不留情地踹开。门与侧边的墙壁相撞,发出巨大的声响。
程晚宁心尖一颤,与朱赫泫不约而同地朝门口望去。看清来者的一瞬间,她浑身上下陷入巨大的僵硬:
“……表哥?”

